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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:莫言前塵且盡歡 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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喝奶去,我先回去了,省得一會他醒來見我不在,又要吃苦頭了。”

帝霄吧嗒吧嗒地落淚,哽咽道:“紫凰你又欺負我!我是又笨又傻,什麽都學不會,將來也不會有大作為!可是我真的很努力很努力對你好了!你到底要怎樣才會對我好一點!”

紫凰長嘆一口氣,雖是滿臉不耐,還是走了回去,擦了擦帝霄臉頰的淚水:“好啦好啦,怕了你了,我也不是想欺負你,可我現在被人困住,每天要燒水煮飯端茶倒水,脾氣能好到哪裏。你不但救不了我,還老是出一些餿主意,好啦好啦,別哭了,我錯了,最怕你哭了,男孩子家家的怎麽那麽愛哭。”

帝霄拉住紫凰的手:“那你等我,我回去求父皇來救你,他再厲害也不過是個修道之人,怎樣也要賣我父皇一個面子。”

紫凰拍了拍帝霄的臉,輕聲哄道:“笨蛋!萬事都靠父母祖蔭,若被別的妖怪知道,會被恥笑死的,你要自己好好修為,爭取做個強大的神仙,將來我若被人欺負,直接報你名號將他們嚇得抱頭鼠竄最好,俗話說得好,在家方能靠父母,出門靠朋友!”

帝霄怔怔地望向紫凰,突兀地,將人緊緊擁入懷中,吶吶道:“我就知道還是你對我最好了,他們對我阿諛奉承畢恭畢敬,不過是因我父乃羽族之皇,他們眼裏只有羽族太子,未來的鳳皇,只有你從來看到的都是我,紫凰,紫凰我都好喜歡好喜歡你,怎麽辦?”

紫凰早已習以為常,敷衍地怕了拍帝霄的後背,推開了他,心不在焉的回道:“嗯嗯嗯,好吧好吧,我也喜歡你,你要是乖乖的,我便更喜歡你。”

帝霄癟了癟嘴:“可你剛才欺負我,我還是好傷心,我年年送你那些羅裙,一次也不見你穿,又穿這黑漆漆的長袍,你穿長袍的模樣好生難看。”

“那我錯了成嗎?我道歉成嗎?在外行走,自然是長袍比羅裙方便,和你說這些,你又不懂,好吧好吧,不要撇嘴,等回去我再換回來便是。”紫凰拍了拍帝霄氣鼓鼓的臉,低聲哄道,“人間汙濁太重,你身上本就有舊傷,若呆久了著實不好,你快些回去,等我想想辦法,脫身後再尋你玩。”

帝霄乖巧地點了點頭:“那我都聽你的便是,要不你就先聽他的話,不要讓他再有機會打你,我回去也會好好地想想辦法。”

紫凰點頭連連,轉身而去,邊說邊道:“我都知道了,你也乖乖的不要亂跑了,早些回去吧。”

月夜中,帝霄連應了幾聲,直至紫凰的身影消失樹影中,帝霄眸中的水澤逐漸淡去,精致絕倫的臉上沒了情緒,他一動不動的註視著紫凰離去的方向,許久許久,飛身站在了林中最高的樹冠上。

深藍色的天幕下,年約十七八的少年,頭戴紫金冠,身著金色蟒袍,肌膚賽雪,眉角有鳳族專有的金色刻文,與左耳上的金色寶石流蘇耳墜相互輝映著,在月光下若隱若現,少年殷紅的唇因不悅而緊緊抿著,琥珀色眼眸宛若小貓般微瞇著,緊緊註視著十丈之外樹下的兩人。

樹下的夙和還在沈睡,紫凰躡手躡腳地坐在篝火邊時不時地添柴,目光卻從未離開夙和沈睡的臉。帝霄背在身後的手緊緊握成了拳,美如冠玉臉上哪還有半分的天真懵懂,整個人都陰沈沈的,琥珀色的眸中的怒火越顯熾烈。

帝霄驟然回首,繃著臉重重冷哼一聲:“此人是何來歷?不是讓你們暗中保護她,怎又讓她遇見這般意外?那日是誰當值?”

天界十二衛衛首彭沖上前兩步密語道:“回稟尊主,此人乃是傳說攜軒轅神劍而生的道人夙和,那日我們不小心被少君發現,少君的脾氣秉性,您最是清楚,若她不想,任誰也是看不住的,故這才讓少君栽在夙和之手。”

帝霄眸中溢滿了戾氣:“天界十二衛全部出動,三日便可看盡天上地下,你們看不住她便也罷了,找人還要花上月餘的時間!本尊留你們何用!”

彭沖目露驚恐之色,忙道:“尊主息怒,此次全是彭沖一人的疏忽,和他們並無關系!”

“你不必將所有罪責都攬在身上,本尊也不喜歡聽解釋!”少年眉眼微挑,琥珀色的眼眸仿佛結了一層冰霜,“念你們是初犯,死罪可免,此次回去,自己去領罰。”

彭沖不自主地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,低聲道:“謝尊主責罰。”

帝霄長長地出了一口氣,仰望浩瀚的星河,天幕上所有閃爍的繁星化成了紫凰的笑臉,美輪美奐,讓人如置夢境。

五千年前,帝釋天意外身隕,魔界大修羅王趁機攻打神界,天羽界鳳皇誅邪領三十萬天兵天將迎敵,卻因無人能擋大修羅王之力而節節敗退,直至佛陀出面才挽救了堪堪崩塌的天界,可惜鳳凰一族二位皇子全部戰死。鳳皇誅邪與身懷六甲的凰後冉羲都身受重傷,佛陀感懷天羽界為保天界犧牲過重,用佛光護住凰後冉羲腹中之卵,強行催生,才堪堪保住這奄奄一息的性命。皇族的鳳凰大多都是百年破殼,百年可幻化人形,可此卵因傷了本神,三百年破殼,四千三百年尚不能化形,直至那年神佛盛宴的一場意外。

那年,六道天神與各界之王紛紛聚集,妖王閔然攜王後金仙雲蓮前去赴宴,當時許多人都看到閔然手中拎著一條被打成幾個死結,卻依然掙紮不休的小黑蛇。

小黑蛇生得十分迥異,頭頂居然還生著鮮紅色花冠樣的肉瘤。宴會開時,小黑蛇被綁得一節一節的,卻仍不老實,搖頭晃腦地幾次偷喝杯中瓊釀。閔然忍無可忍,趁著雲蓮同人應酬,一巴掌將小黑蛇拍了出去,打著結的小黑蛇在地上翻滾了幾圈,似乎也是生了氣,扭著麻繩一樣的小身體,爬進了果林裏。閔然見討人厭的小黑蛇自去玩了,甚為滿意,優哉游哉地自斟自飲。

小黑蛇蠕動著身軀,輕車熟路地解開了身上的幾個結,一陣金光閃過,小黑蛇化成了五六歲的小丫頭,只見她頭頂紫金小花冠身著鑲嵌著金邊的黑色長裙,赤金環點綴在雙發髻上,柳眉細而長,蝶翼般睫毛忽閃忽閃著,一雙杏仁般的眸子滴溜溜地轉個不停,小而艷紅的唇因不高興撅了起來。一眼過去滿園鮮果,讓小丫頭忘了所有的不快,露出了垂涎之色,她“咯咯”笑了一會,便開始抱著樹幹搖晃,果子紛紛落在地上,一只閃爍著七色華光的錦雞,被亂果砸出了草叢,撲騰著跳個不停。

小丫頭黑漆漆的杏眸轉了轉,喜笑顏開地拍手道:“好可愛的錦雞呀!娘親說天上的生靈都通人性,你也通嗎?”

小丫頭等了一會,錦雞一點反應都沒有,好不失落地說道:“你那麽漂亮,那麽可愛,居然都不會說話,真的好可惜。不然,你給我抱抱好嘛?”

錦雞歪著頭綠豆般的眼睛,上下打量小丫頭好半晌,逐漸弄懂那些話的意思,很是懊喪地垂下腦袋,瞬時連頭上的羽冠都耷拉了下來。

小丫頭見這錦雞什麽都不懂也不會叫,杏眸的喜色又重了幾分,笑嘻嘻地上前兩步,肉嘟嘟的小手拍了拍錦雞的羽冠,竊竊而笑,不待錦雞有所反應,一把拽住了錦雞的翅膀,將它禁錮手中。七色錦雞呆呼呼地,綠豆般的眼睛眨也不眨,楞怔地盯著小丫頭的笑臉,不害怕沒有不掙紮,再一次神游天際。

小丫頭得意地拎著七色錦雞左看右看,很是舍不得下嘴:“漂亮是漂亮,可惜瘦了點,一點食物的自覺都沒有,不知道把自己養得肥美可口些!”話畢,一對尖利的獠牙從嘴裏長了出來,櫻桃般的小嘴,霎時張得比整張臉都大,一口將錦雞半個身體叼入嘴裏。

“啾!——啾!——”一聲尖利悠長的鳳鳴,霎時劃破天際,不遠處宴席的仙樂被迫停了下來,各路神仙回頭看向聲源出處。

一個黑衣黑裙五六歲小丫頭,嘴裏咬著約六七歲的男娃娃整只胳膊,小丫頭似乎也受了驚嚇,歪著頭目瞪口呆站原地。男娃娃頭戴紫金冠,身著金色長袍,長的粉雕玉琢精致可人,濕漉漉的大眼滿是驚恐,“嗚咽嗚咽”哭個不停,卻沒有眼淚

“凰兒——”

“皇兒!”

凰後冉羲驚呼一聲又急又痛,起身朝男娃娃跑去。雲蓮見此也變了臉色又驚又怕,同時響起相同的驚呼,一句叫得急切而心痛,一句是怒火中飽含指責。紫凰聽到娘親的聲音,眨了眨眼,一點點地,極為不舍地吐出帝霄的整只胳膊,最後還是忍不住又舔了舔,嚇得帝霄瑟縮了一下,嚎得更厲害,冉羲將帝霄摟在懷中緊緊抱住,又心疼又驚訝又欣慰。

雲蓮將紫凰拎到身邊,打又不舍得罵也不舍得,不重不輕地說道:“怎可如此調皮!怎能咬哥哥的胳膊?咬疼了哥哥怎麽辦?還不快去給鳳凰哥哥賠個不是。”

冉羲十分不滿雲蓮如此護短,不禁皺了皺眉頭,但孩子之間的打鬧到底不好計較,更何況此次也算因禍得福,便也無意計較:“罷了,不過都是孩子。”

紫凰卻絲毫不領情搖晃著腦袋,十分委屈地撅起嘴,不服氣地說道:“我本是要吃他的,哪個知道他堂堂正正頂天地裏的男兒,不但會哭,還嚎的那麽大聲,嚇了我好大一跳好不好!”

閔然哈哈大笑,拍了拍紫凰的頭,不知是欣慰還是指責地說道:“好個強詞奪理的家夥,你差點就把鳳凰族的根血給啃了,你還敢委屈哭訴,快道歉去。”

紫凰胖乎乎的雙手摟住雲蓮的大腿,撅著嘴:“不要!爹爹說過,勝者為王,敗者為寇。他自己技不如人,活該被我咬,我又沒有錯,為何要道歉!”

閔然笑得更大聲,其中的得意再無遮攔:“話雖如此,但你行事不利,事未成卻被發現,道歉也是應當的。爹爹不是還教過你,識時務者為俊傑,好女不吃眼前虧,你自當委屈委屈道個歉吧。”

鳳皇誅邪聽了父女的對話,眸中滿是趣味,側目打量紫凰半晌,在紫凰頭上的紫金花冠上停了停,開口道:“罷了,不過是孩子間的嬉鬧,若非這丫頭,我兒說不定再過千年,也不肯幻化人形。”

閔然半真半假地應道:“如此說來,倒是這丫頭幫你家娃娃早日化形了,天羽界繼承者幻化人形,便是佛陀尚無全法,卻讓我家丫頭不小心做成了,此事說大不大,說小也不小,丫頭還不快找鳳皇要些獎賞。”

紫凰斜著眼打量誅邪片刻,哼道:“爹,他長得比你還難看,整個人又冰冰冷的,一點都不平易近人,我看他也不會給我什麽獎賞的,大神真是小氣,我又沒有真的吃了他兒子,獎賞愛給不給,不給拉到,做這般冷冰冰的樣子嚇唬誰啊!反正我又打不過你!可我也不怕你!要打架找我爹去!”

滿殿的神佛聽到此話,想笑卻不敢笑,面面相覷,一時間,竟也無人知道如何圓場。誅邪神君本是三界出了名的美男子,艷麗無雙的容貌可與帝釋天並肩比擬,今日定然也是生平第一次被人編排相貌不堪入目,且誅邪神君天生性格冷淡萬年難見一笑,冷若冰霜雖是實話,可自帝釋天隕後,三界六道的真正當權者便是誅邪神君,佛陀對他也會禮遇三分。

誅邪幾萬年來首次被如此嫌棄鄙夷,著實楞了好半晌後,突兀地笑了起來,那本就艷冠絕倫的容貌被這般率真的笑點綴著,著實讓天地都黯然失色了,他蹲下身來,抿唇笑道:“如此說來,神君若不賞你,倒顯得神君真的又醜又小氣了。”誅邪捏了下紫凰圓嘟嘟的臉,“小丫頭真不錯,你若喜歡,本神君便將帝霄白送給你可好?”

紫凰抿著唇,認真的沈思了半晌:“那可以吃嗎?”

誅邪捏了捏紫凰微翹的鼻子,溫聲道:“自然不是給你吃的,讓他給你做夫君,將來你便是我天羽界的神後,你可喜歡?”

大殿之內有些神驚嘆出聲,帝霄被傷之事,三界皆知,四千三百年才幻化人形,便是後天如何彌補,將來也不會有大作為的,未來的天羽界凰後,便會成為天羽界真正的掌權人。帝釋天已隕了五千年之久,歸期不定,此時整個三界六道,都在天羽界手中,面對此等誘惑,誰不垂涎?

“不要!”紫凰昂著頭撇開臉,十分鄙視地瞥了眼冉羲懷中的帝霄,哼道,“他愛哭又嬌氣,除了好看好吃沒甚用處,你不如給我一些金銀財帛或稀世珍寶來得實惠,你兒子你自領走吧。”

誅邪開懷大笑:“好個有趣的小丫頭,你若喜歡這些,天羽界寶庫隨意挑來,不過你尚年幼不懂婚嫁之事,本神君暫不會給帝霄婚配,待你們二人長大後,若是有意,今日這番話依然是作數的。”

閔然卻將紫凰拉到身邊,拱手笑道:“兒孫自有兒孫福,本王看他倆並無什麽夫妻緣法,鳳皇也操之過急了。”

誅邪若有所指地說道:“妖神莫要將話說的太滿了,天界寂寥,轉眼便是千萬年,將來的事,誰又能說清楚呢?”

神佛盛宴散後,眾家肯定不記得都吃喝了什麽,但天羽界與妖界的此等趣事,卻讓神佛仙家津津樂道傳了上百年之久。

嶺南山巒重疊,丘陵延綿,十萬大山皆不知裏數,遠看雖氣勢磅礴,身臨其境卻只覺處處花色奪目,婀娜秀美。一座被雲霧遮掩的仙山下,玉蘭花開得正好,枝頭上的白玉沒有綠葉的陪襯,卻依然優雅高貴,空氣中清香暖暖而甜蜜。

夙和一襲白色長袍坐在樹下,與這削玉萬片晶瑩剔透的花朵,與這淡雅的幽香,如此地相襯得宜,讓人不禁陶醉其中。夙和側著臉,瓷器般的雙手規矩地放在膝上,他的呼吸輕而緩,許是緊張的緣故,長長的睫毛顫動得厲害。當紫凰的舌尖劃過眼眸輪廓時,肌膚上熱而軟的觸覺,讓夙和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著,他的手指輕動了動,整個人似是想躲開,可手指曲了曲握成了拳,卻還是一動沒有動。

舌尖與羽扇般的睫毛與肌膚觸碰時,溫溫的癢癢的,似有暖流沖入心田,久旱逢甘霖的錯覺,讓身心都如此地滿足,淋漓暢快。這瞬間,紫凰覺得一直以來那顆躁動不安的心,突然變得很軟很軟,從心間能溢出香甜來,手指觸到的肌膚變得很燙很燙,仿佛能感受這人血液流動的聲音,紫凰的臉頰貼上去,情不自禁地蹭蹭了那人已緋紅一片的側臉,換來的卻是微小的顫動與抗拒,卻沒有被推開。

晨光下,這人端是溫潤如玉俊美無儔,一個人生得這般讓天地都失色的好容貌,不管是人是妖都會忍不住想要親近,所以世間的人明明看不到希望,卻還是會相信他的話。紫凰指尖劃過夙和的烏黑柔順的長發,嘴角露出了淺淺的笑,不知從何時開始,紫凰覺得這一日日地便是什麽都不做,只這樣看著這人,一顆心都會很安逸,很滿足,仿佛得到了天地間最好最絢麗的美景。

夙和屏住呼吸,輕聲道:“好了嗎?”

紫凰恍然大悟,俏麗的笑臉“唰”地紅了透徹,她忙亂放開了夙和,連聲答道:“呃,好啦好啦,我走神了。”

夙和驟然被紫凰推開的瞬間,有些詫異,心中又有種說不出的莫名失落:“那我們便啟程吧。”

紫凰心不在焉,淡淡地應了一聲,想了片刻,又開口道:“我們不要下山了,成嗎?”

夙扶著了玉蘭樹的軀幹,回眸說道:“人間遭逢大劫,處處生靈塗炭,我們修道不該出一份力嗎?”

紫凰卻十分不情願地撇了撇嘴:“夙和仙君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?這次兇劫要持續上百年之久,戰禍連年的亂世,瘟疫和蝗災,以及流屍滿河,自骨蔽野,惡鬼叢生,都是人間該有之劫難,便是天神尚無能改人間之運,唯有任其發展,,直至劫難結束之日。”

夙和輕聲道:“生、老、病、死、痛乃人之一生,在你看來人的性命宛若螻蟻,可生在這不可選擇的亂世,對那些人來說痛苦又漫長,上天賦予我們修道之人參天悟道的能力,救助世人當責無旁貸。”

紫凰冷哼:“世間修真第一大派,十年前宣稱閉山,緊接著各個修真門派都已封了山,不許弟子下山,結界封山最少百年後才能開啟。天劫之數,眾生苦難,有能力者尚不得不自保,憑一人之力能救多少人?”

紫凰上前一步,咄咄逼人地喝道:“你每日布施出去的那些口糧,可救多少人?你一修道之人,上可參天下可悟地,明知道眾生皆苦,生在這亂世,早入輪回才是最好最終的歸宿,可你偏偏執迷不悟,以為讓他們吃你一口糧多活上幾日,多在塵世受幾日苦,便是搭救!實然你並非是在救助眾生,只是圖個安心罷了,你讓他們錯以為,天道還沒有拋棄世間眾生,讓他們覺得有生之年可脫離苦海,是行騙!”

夙和搖了搖頭:“修道之人只求自保並無不是,但行善布施也並非不可,所有事都單看心境如何,若世間所有的人都你這般的想法,這人世還有什麽希望,我並非要你做個行善積德的好妖,卻也想讓你看看這世間疾苦,你若能參悟塵世苦難,修為便可更上一層,有時你苦修百年千年,尚不如來世間多看一眼,若你的心憐惜苦難,便會真心救助,若你心存欺騙,那麽所行之事便只有欺騙。是善是惡,是真是騙,是非曲直,全憑一心。”

紫凰冷笑連連:“人間百年大劫,並非是天地予之苦難,而是人間為一己之欲,爭權奪勢作繭自縛,此種情態天地神佛都看在眼中,只聽之任之,天道輪回各種劫難,本就是塵世的前因後果,何須你的憐憫,若他們真心悔改,天道自會給人間活路,若他們不知悔悟,天道也自會給他們懲罰,你若有能力便直接改天換地,無能為力卻又跑來與人共苦,如此虛情假意是何道理?”

“一人之力妄圖解救天下蒼生,可憐!可嘆!可笑!”

夙和輕聲道:“你說這些固然是對,但凡那些有爭權奪勢之心的人,大多非王即貴,他們一心想坐擁天下,卻將黎民蒼生置身水火之中,天道自會給他們懲罰,但那些只求安泰平順的百姓又有何錯?我並無一人之力解救天下之癡想,但若讓我眼睜睜的看著眾生苦難而袖手旁觀,也是萬做不到的,我只是個普通的修道之人,並非沒有七情六欲高坐雲端的神佛,你覺得偽善也好,欺騙也好,我只要守住本心,懂得自己要做的求的是什麽便夠了,哪怕為此永墜修羅地獄,心甘如怡。”

一襲白衣不卑不亢地立於千萬繁花間,如此地不起眼,又如此地耀人眼目。整個人仿佛被晨光鍍了一層金光,慈悲而憐憫,讓人望而興畏。沒有過天的法力,沒有萬夫不當之勇,只因不願放棄,而不願袖手旁觀,明明是個風輕雲淡溫潤如玉的人,卻有這般不卑不亢奪人心魄的志向。

——以仁養天下萬物,以道養蒼生萬世,蓋世無雙當如是!

夙和見紫凰沈默不語,不禁閉了閉眼,深吸了一口氣,手指輕動抽走了紫凰雙腳的腳鐲:“人間浩劫最傷修為與元神,你乃妖身修為尚不足千年,不宜在世間行走。以後萬莫要再做那些傷人傷己的事,躲在深山好好修行,方能早日窺得大道。”

紫凰甩了甩腳,高興地轉了個圈,興高采烈地道:“紫凰謝仙君仁德,祝仙君心想事成。”

夙和垂下眼眸,長長的睫毛遮蓋了情緒,低聲道:“就此別過。”

一樣的天空,一樣的景色,可有了自由之身後,所有相同的一切,看在眼中有多了幾分趣味與可愛,驀然回首,人世間雖有苦難,但也並非沒有一點樂趣,紫凰眉眼彎彎,淺淺一笑,快步跟上了已遠去的身影。

夙和走了一段路,卻聽到身後的腳步聲,頭未回,低聲道:“你不回你的仙山,還跟著我作甚?”

紫凰沒心沒肺地笑了起來:“仙君如此仗義,我也不能太小家子氣,我雖不懂解救蒼生之術,但做妖也要有始有終,我說幫仙君醫好眼睛,怎好食言?”

夙和側眸,淺然一笑:“如此甚好。”

嶺南極南仙山下,風微涼,空氣中有淡淡的水霧,不同塵世處處瘟疫屍毒,此處四季如春,常年花開不敗。夙和與紫凰白日裏在塵世行走,夜裏便會回到仙山下,紫凰修為不足千年,塵世此時太過汙穢,沾染久了,甚至連人形都保不住。開始時,紫凰還會同夙和客氣一些,如今這幾日解開了束縛,少了顧慮,紫凰本性畢現,整日化成一條小黑蛇,盤在夙和懷中或手腕上,不願出來。

夙和倒是不強求紫凰同甘共苦,只偶爾累了,便情不自禁地同懷中的小蛇說說話,小蛇心情若好,便會伸出頭來回應一下,若心情不好,窩在原處一動都不肯動。每每此時,夙和都會忍俊不禁,當初那個狡詐狠毒,法力高強的妖怪,也不過是唬人的表象,誰曾想這小東西本性又懶又饞,怕熱又怕臭,還怕吃苦,生著雙腳卻一步路都不願多走,他這般嬌滴滴的貴公子模樣,倒是讓夙和不得不替妖王閔然和金仙苦惱了。

雖說人妖殊途,但夙和出身山門與雲蓮金仙有些淵源,妖王閔然的英名在人間也流傳頗久,傳說很多很多年前,天界與魔界修羅大戰,打亂了六道之序。閔然憑一己之力,苦守人間道的裂縫,斬殺了上萬猛鬼惡妖,直至佛陀修覆六道後,才重傷倒下。這般智勇雙全英雄蓋世的人物,卻生出了如此嬌氣矜貴的兒子,雲蓮金仙又是三界出了名的心地純善溫柔賢淑,怪不得妖王要狠心將他趕出家門,若一直長於婦人之手,這般性格何時才能做個頂天立地的男兒。

夙和才預知塵世大劫將至時,整日憂慮傷神心焦如焚,不顧眾人阻攔一心下山而去,半路得知有青龍在人間作怪,更是怒由心生,自然毫不留情斬殺之。當見紫凰年少無知,便已如此地心狠手辣,雖明知他乃妖王獨子,卻仍起了打殺之心。如今回想一切,夙和卻有悔意,這人間劫難本是人為所致,又與那些無辜的小妖有何關系,只是當時太過心煩意亂,惶恐不安而遷怒於妖,想起那時差點將紫凰打回原形,心中更是內疚不已,此時對他多番遷就,也不無補償之意。

圓月高懸,晚風有少許涼意,空氣中有淡淡的荷花香味。月下的人,赤身裸背地站在鏡湖之中,絲綢般的長發垂在水中,白玉般的肌膚散發出瑩瑩光澤,這般的仙境中,他整個人猶如一道幻影,讓人舍不得移開眼眸,如幻如醉。

夙和撩起飽含靈氣的湖水,洗去了塵世沾染的汙濁,緩慢地吸了一口氣山中氣息,白日裏跟著大批流民逃亡,眼見蒼生塗炭,山河滿目蒼夷。雖心有憐惜,但是內心卻逐漸地平和了下來,紫凰的話也不無道理,所有法相都講前因後果,人間遭此大劫,並非天道不公,只是逃不過種下的苦果罷了。

夙和神思時,湖底傳來極細的水流聲,滑膩而冰冷的觸覺從小腿傳來,夙和緩緩睜開了漆黑如墨的雙眸,一動不動,片刻後,一只碗口粗的黑蛇緊緊纏著夙和的腰身,驟然浮出了水面,平靜的湖面激起了巨大的浪花。

夙和搖頭淺笑,眼眸彎彎,寵溺地拍了拍黑色的腦袋:“調皮,方才跑去哪了?”

黑蛇張開血盆大口,將夙和的手整只吞了進去,片刻又吐了出來:“仙君,沐浴也不等等我,今日月光如此好,山中靈氣差點都讓仙君獨吞了。”

夙和有幾分無奈又帶著幾分不自覺的寵溺摸了摸蛇頭,低聲道:“我若能獨吞倒也好了,你每日都在偷懶,多番催促,也不見你肯用心修煉,真不知你那麽高的法力,是怎麽來的。”

黑蛇盤在夙和腰身沒有離開之意,十分得意著搖晃著舌頭:“哎,本大王天生麗質難自棄,想沒有那麽高的法力都不行吶,一般的蛇屬陰,只可吞噬月之精華,我天生迥異能吞天地日月萬物精華,便是不運功都可自動吸收,否則一般的小妖怪八百年,便是再多的靈丹妙藥養著,也最多只能維持人形,而我兩百年前便能與大羅金仙打個平手。”

夙和挑了挑眉頭,恍然大悟點點頭:“白日裏說怕毒日頭傷了你修為,又是在騙本仙君了?”

“嘿嘿。”黑蛇幹笑了兩聲,忙討好地說道:“仙君休要如此小氣嘛,毒日頭是不傷我修為,可我生性喜涼,還是比較喜歡和你呆在一起,你的玄晶元嬰冰涼怡人心脾,我很喜歡挨著他,告訴你個秘密喲,你那元嬰也很喜歡我呀,每次我若稍跑遠一點,他就會不開心呢!”

夙和點了點在自己臉頰蹭個不停的蛇頭,斥道:“討巧賣乖,強詞奪理。”

黑蛇“哼哼”了兩聲:“仙君好生虛偽,明明都沒有生氣,還一副兇惡的樣子嚇唬我,欺負我個小妖,有什麽意思!有本事你去欺負我爹爹!”

夙和不禁低笑出聲,抱著黑蛇朝岸邊走去:“當初不知是誰吹噓自己乃妖中之王,如今討不到便宜又自稱小妖,還搬出自家爹爹嚇唬人,好不害臊。”

黑蛇哼道:“仙君不要小看妖,說不定我一個不高興就生吞了……啊啊啊!仙君好生無恥,居然不穿衣服!!!”

夙和感覺黑蛇極快地鉆入了草叢遠處,啞然失笑:“每日都是一同沐浴,方才你盤踞我身上也不見你有絲毫不妥之意,現在又來做這種小女兒姿態。”

黑蛇在遠處草叢幻化人形,頭戴紫金花冠,赤金流蘇點綴在額頭,細長的白玉簪點綴其中,一身鑲嵌金邊的黑衣黑裙,月光下的少女唇紅齒白清麗秀美,嘴角的淺笑俏皮中帶著幾分可愛,再次跑了夙和身邊。

夙和穿好衣袍,感覺紫凰再次湊了上來,輕聲道:“天色已晚,還不去睡?”

紫凰將懷裏瑟瑟發抖的毛團遞給了夙和,歪著頭笑道:“看,我把它找回來了,仙君還記得它嗎?”

夙和手指一點點摸過略顯幹枯的毛發,和骨瘦嶙峋的小毛團,不禁憶起前些時日,那只沖入路邊咬傷流民的棕熊,當時自己救人心切,誤傷了棕熊,不想受傷的棕熊不敵眾多流民,紫凰施救不及,棕熊卻被活活打死剝皮吃肉。事後,紫凰大發雷霆,非要殺了那些流民,卻被自己出手阻止,為此紫凰三日不曾好好理會自己。還記得當時紫凰那日說的話,猶如醍醐灌頂。只因自己本源是人,故心中眼中只有人之疾苦,嘴裏說著眾生平等,心裏眼裏的眾生卻沒有生靈萬物,一心只記得人而已,如此偏頗偏心,怎堪被稱作仙君。

紫凰見夙和沈默不語,小聲說道:“仙君,它已沒了娘親,若放任不管不是餓死,就是被人吃掉,我們將他放養此處可好?”

夙和側目點了點頭,許久許久,啞聲道:“那日你說得對,弱肉強食乃是亂世的法則,人人不能果腹,以花草樹木為食,吃光了所有的東西,故動物才不得不以人為食,是生是死本就是各安天命,可我眼裏偏偏只有人的生死安危,強行剝奪了其他生靈的生存的資格,是我入了歧途執迷不悟。”

夙和用靈力安撫懷中的小棕熊:“是我錯了。”

紫凰蹲下身來抱起小熊,坐在了夙和腿邊,搖頭晃腦道:“知錯能改善莫大焉,修道之人也只是人,難免有犯錯的時候,再說仙君為人最是正派,當時見棕熊傷人,不過是情急之下誤傷了它,我氣急攻心說的話也太重了,要殺人也是我行為偏頗,仙君也教訓得極是,仙君莫要懊惱神傷,我將小熊找回來,以後他便可生活在小仙山下,將來說不定還會遇見仙緣,若它娘親地下有知,也會很開心的呢。”

夙和怔楞了許久,才回過神來,莞爾一笑,拍了拍紫凰的頭:“這般地巧言令色,蠱惑人心,待你再大些,不知要騙多少姑娘傷心。”

紫凰將小熊放下,耍賴般地摟住了夙和的腰身,撅著嘴說道:“我才不要騙什麽姑娘,仙君心地善良,性格優柔寡斷,又如此多愁善感,哪裏像個男子?仙君若願做我的妖後,以後千年萬年,我願日日伴在仙君左右,定讓仙君每日喜樂開懷。”

夙和拍了拍紫凰頭,佯怒道:“你自小離了娘親,不分婚嫁乃陰陽調和的道理,本仙君自不會怪你,但小小年紀得天偏愛,法力高深,不思救助蒼生,不想如何得道成神,心裏竟是這些亂七八糟的小情小愛,如何使得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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